从“书”说起(上)
1971届初中 姜仲
一
孙晓青学长《当蔡伦遇上电子书》一文,从“旷古一人初造纸”,说到“寻常百姓可读书”;李鸿博学长发贴,说到“淘书”,一直淘到日本东京。书的乐趣真是无穷!我也凑个热闹,说说我和书的点滴往事。
当我认的字数达到初步能看书的时候,没有那么多的书可读,除了我的课本,就是读哥姐的课本。连环画俗称“小人书”,我也看了不少,我只看每页下面的两三行字和画面中的对话,以至于现在对连环画艺术也不甚了了。
在我朦胧的认知里,课本和连环画不算书,但这的确是我和书交往的开始。
“破四旧”开始,最先被“破”的是家里不多的书,《东周列国志》《三国演义》《古文观止》…… 一页一页的撕,或成为厕纸,或成为生炉子引燃劈柴最先遭遇不幸的东西。
那几年能看到的书,都是同学发小街坊四邻互相传来传去的。书大部分残缺不全,有时只能凭发挥想象去寻求主人公合理的结局,待找到全本读时,尽管发现大相径庭,也全没有了初读时的激动。
一次,哥拿回一本书,周作人写的《徐文长物语》,中日文对照,也是不全,还有多页松脱散佚,然而读来饶有趣味。哥去了北大荒,书没带走,我到北京图书馆偷偷地找了能修复旧书的吴老先生。几天后,紫红色精装封面烫金,我翻来覆去的看,特后悔,怎么没提加上“仲藏”啊!及后,读袁宏道《徐文长传》,另一个明人狷士跃然纸上,两相对照,前者是民间社会文化中放荡不羁被猥亵的狡黠狂人,后者则是历史文学艺术维度内“病奇、人奇、诗奇、字奇、无之不奇、斯无之而不奇也”的奇才,却因性情孤高,“故其名不出于越”。
此时得知读传记、回忆录、历史等书要对照,恰似看两面棱镜:一面在折射与重塑里,剔除虚假编造;另一面则映现有限真实,细节片语发微。
二
我插队的村子,是刘李两大姓,按姓氏分成一队二队,大队领导两姓各出一人担任正副职,副职有点吃亏,再任个会计,权力就拉平了。我在一队,刘姓出任大队副书记兼会计。大约是担任时间较长,全村人背地里都尊称他“老会计”,当面则按辈分叫。
老会计眼睛不大,岁数也不大,四十都不到,有一个儿子,三四岁的样子。老会计说话办事慢条斯理,或许因为脸上有点麻子,或许有人认为他有些木讷,成家晚了些。知青们官称他大叔。
1974年春节前,大队照例是分红的时候,那年收成不错,一个工七毛六。我趁着回家探亲请假,向老会计提出批点钱,买点书,给知青办个小图书馆。老会计不言语,右手伸进怀里,捏出几张十元钱的票子,连看都不看就递给我了。我接过来一数,好嘛,十张。他怎么数的?
回京买了各类图书,花了不到八十元,回村把发票和剩余的钱交给老会计,他不看不核对就习惯地揣怀里。我把近百本书放进我的木箱,请他验收,他嘴角轻轻动了一下,只说你保管好就行了,说完慢慢腾腾走了。
时光好些了,京城又重新印制发行了一批名著,我给父亲写信,求他给买点。父亲买了十几本,包上书皮,毛笔字题写书名,寄给我,成为小图书馆的读物。
这年“十一”刚过,大部分知青分配回城,几个没走的知青也合并到其他村。我把书连同箱子交给老会计。他还是那样,威严不露于外,体恤内敛于心,轻声说,你挑点带走吧。我把书交给团支书,把所有的生活用品分给了乡邻。我只带着父亲买的书回城了。
来源:北京市第25中校友会